“最重要的是,”简骋压低声音,凑近赵行德道:“完成分遣军务后,作战经过很可能直接上报大将军府。”他流露出向往地神情,叹道:“你想想吧,当别人还在默默无闻地苦熬资历的时候,大将军府便记住了你的名字,将来有空缺执掌方面的话,军府会把机会给谁?”
赵行德点了点头,低声道:“不想当将军的士兵,便不是好兵。”
“赵兄说得好,正是如此。”简骋一拍大腿,左右的军士都朝这边过来,他笑道:“刚才听你说还有家眷在馆驿,赵兄还是快些找辎重司要求分配宅邸,以安置家眷。营里只待募齐军士人数,很快就会到沙漠里去整训的,再往后几年,天南海北,很难顾得上家中了。”
赵行德沉默地点了点头,当他听到承影营所执行的大多是什么“分遣军务”,便猜到有这么回事了。
二人拱手作别之后,赵行德回到馆驿,向李若雪说了误入承影营的事情。
李若雪微微蹙着眉头,低声道:“只要元直平安无事,妾身这里一切都好。”昏黄的烛火下,她的脸上浮起一团红晕,强抑着羞意,将温软身子缓缓靠在赵行德的怀里。
二人相依相偎,隔着单薄的衣衫,赵行德也感到李若雪在微微地发抖,他低声道:“若雪,”右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。“快则三年,缓则五载,我一定会离开承影营。”赵行德柔声道,“到那时,就有很多时间陪你。”
李若雪没有说话。当初跟着赵行德从离家逃亡,可能发生的一切,她都想过了,但是,不后悔。“要是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,那该多好。”潮湿雾了眼眸,她眼睛微微瞬了一瞬,把头贴得他胸口更紧一些。在赵行德的右衽上,不知不觉,留下点点白露。
夏国丞相宅邸占地不甚宽广,却极幽静雅致。丞相车马停在大门门口,柳毅低头从马车里下来。今日批阅公文,天黑后方才回家,柳毅心头不禁涌起一丝愧疚。他转身从车里取出一个的精美花纸包,拿在手上,这才迈步入内。
夫人卢三娘已经等候在前厅门口,见到柳毅,眼中透出喜色,从他手中接过礼盒,低声埋怨道:“晚归一小会儿,不必如此。”
柳毅轻轻抚着她的肩头,柔声道:“打开?”
卢三娘低头“嗯”了一声,纤手扯开花纸包外的丝线,一个琉璃瓶子露了出来,在烛火下,闪着晶莹剔透的光,瓶子里是一种深红色的液体,还未揭开盖子,便已经散发出香气馥郁,令人为之心醉神驰。
“是‘若花魂’么?”卢三娘惊喜地叫道,这若花魂乃是夏国的特产,在西域大片大片种植着、牡丹、月季、百合、玫瑰、兰草等花卉香草,在鲜花盛放之时,揉碎花瓣抛入水中,等待一段时间,便有一层淡淡的油脂浮在水面,再用专门的工具将之收集起来。提炼这么一小瓶,工匠穷尽努力,也需要十余万朵牡丹。商人将之运到长安、洛阳、汴梁、金陵、撒马尔罕、东瀛,立时价值万金,而且有价无市,非大富大贵的人家不能得。即使是卢三娘当初是号为“白牡丹”的洛阳花魁,不少富商巨贾为她一掷千金,也极少使用这种奇珍。
惊喜过后,卢三娘抬起头,着柳毅温和的笑容,低声道:“相公为何送我如此贵重之物。”她身穿着淡雅的襦裙,外罩着一件锦鼠的小袄,虽然年近四十,却脸带着红晕,仿佛又变回到羞涩的少女时候。
“娘子莫非忘了,”柳毅眼中闪过一丝温柔,“二十年前,你我初见之时。”时间流回到了兵荒马乱的年月,年轻的将军将娇柔的歌姬拦腰抱起,扬鞭纵马一起离开了洛阳。“这二十年来,我忙于军务政事,亏欠娘子甚多,无以为报。”柳毅的语调中带着一丝歉然。
他少年得志,这一生大多数的时间都戎马倥偬,为国拼杀疆场,两年前官至宰相,爵拜燕侯,可是十八年的岁月,夫妇二人聚首的时日,还不足三百天。
卢三娘的眼中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,手捧着那份礼物,哽咽道:“相公言重了。”一时间柔肠百转,伏在柳毅怀中,轻声抽泣起来,良久之后,方才抬起螓首,低声道:“有幸侍奉相公,妾身亦无憾。”
柳毅叹了一口气,轻轻抚摸着她的削肩,小心翼翼地将美人偶现的花发,缓缓藏在于乌云鬓中。花开堪折,年华易逝,留取余香若花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