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行德感受到他心绪的变化,拍了拍金昌泰的肩膀,沉声道:“现在敌我强弱悬殊,就算拼个同归于尽,也是极不容易的事情。先将王童登他们几个百夫长都找来,下山裹挟百姓这事情不是小事,我们自己也要有个打算。”
望着金昌泰的背影,赵行德自己心头也是百味杂陈,平心而论,他也不愿将百余万辽东汉人卷入战火之中,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,记忆中靖康之耻后中原数百年的屈辱,委实不能让人轻易释怀。彻底捣毁了这所谓龙兴之地的机会,他势必不能放过。
灿烂的阳光下,百十名承影军士和汉军健儿正喧闹做一片,大家都知晓不久后就要大干一场,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和希望。“都是些好汉子,几年之后,不知能剩几人?”赵行德不禁想道,“陈少阳向来以天下为己任,若他站在我这个位置,会做何选择?”
大宋国丧期间,杭州市面也冷清了许多,不少清倌人失了生计,便宜了有心采摘的人。临江楼的雅阁里,陈东却一脸喜气。恩师邵武写信暗示,新皇对他颇为重,奏对中屡次提及陈东忠直,来很快就要征辟启用他了。
“杨夫子灵堂里无意一会,不过寥寥数语,蒙官家记在心里。”陈东脸现微笑,端起一杯茶,却举在空中,半晌也没送到嘴边,“是否要略作矜持,当初王文公也不是一征辟便出山?”陈东将茶水微微喝了一口,心头火焰却烧得更旺了些,“天下板荡,正是大丈夫作为之时,何须扭扭捏捏!”
正心神激荡间,楼阁门忽然被推开了,牙角行的掌柜赵波进来作揖道:“陈公子恕罪恕罪,小人为赵公子置办河豚耽误了些时间,所以来迟了。”
陈东摆了摆手,不以为忤,问道,“又有行德的消息么?”这赵波乃是赵行德的堂弟,年纪不大,做事却是稳妥,当初李邕要行德找一个信得过的人,赵行德便***了他。
赵波脸现喜色,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函来,笑道:“正是,赵公子还给您捎来一封信。”每次赵行德给陈东的信,都会同时给赵波写上一封,交代他办的事情不管有多么稀奇古怪,赵波总是尽力办好。比如这次赵行德让他找寻五十对河豚,等人来和他接头,再搭海船送往辽国镇海府。赵波立刻便毫不犹豫地去安排渔父捉河豚,然后才来面见陈东。
“元直找寻河豚做什么,难道就是为了一饱口腹之欲,还是聊以寄托思乡之情?”陈东按下心头疑惑,没有多问,拆开手中的信函,赵行德提及要陈东帮他安排刊印两本册子,一本是写契丹汉人义师反抗胡虏的,另一本则是关于辽东的特色食单。这封信显然是旅途中所写,笔记有些缭乱,而且语焉不详。
陈东不禁皱起了眉头,暗道:“赵元直难道还真的打算退隐山林,居然在食单上花起心思?”虽然先皇驾崩,但赵元直串通明教谋反之案却一直没有平反,这案子是先皇钦定的御案,恐怕新皇也不愿轻易改动,他暗暗叹息了一声,“忠良蒙冤,元直一身大才胜我十倍,却不能为国所用,所以起了隐逸山林之志,也无可厚非,可惜了。人臣莫难于无妒而进贤,将来我若得用事,必定要向官家举荐他。明焕身死,元直去国,这都是奸臣所害,恩师说官家素来不喜蔡京等贼专横跋扈,失势被贬就在数月之间,可惜不能亲眼到老贼的下场。”
一朝天子一朝臣,新皇继位后,早先的清流旧党顿时跋扈起来,蔡京不但在朝堂上识趣的闭口不言,冷眼戏,而且在先皇的出殡大典之后,递上了乞骸骨的奏章。不出所料,新皇赵柯连面子上挽留也没有,立时便予以准允。这一下,连最迟钝的朝官都辨得出朝堂中的风向了。
“连燕昭王也懂得千斤买马骨,圣上居然也不体恤蔡公相为国事***劳,连起码的挽留都没有,简直太过令人寒心了。”开封府尹林揍脸色悲哀道,他算是所有人眼中的蔡党,就算有心改换门庭,也是不可能了。蔡京权倾朝野数十年,到了此时,像林揍这样的官员每天都惶惶不可终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