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是吗?”姜敏道,“下官不知道是你老眼昏花,还是头脑昏聩。无论如何,大理寺如此审案,兵部绝不认可。尚书大人已经被气晕,本官和叶郎中还醒着。不敢把王伯堂送兵部审讯,你们就是在滥用职权、徇私枉法!我看不管是刑部、御史台还是大理寺,都有私心!”
“我大理寺有何私心?”汪晨明总算喘匀气,大声问道。
一直疾言厉色的姜敏突然温和了些,他慢悠悠又万分坚定道:“下官猜了猜,或许是——谋权篡位?”
谋权篡位这四个字说出口,如同一瓢水泼入沸油。
朝臣大惊失色,相互指责高喊,大声辩驳以示清白,最后从吵架变成乱丢东西,平时威严肃重的朝堂,乱得如同菜市场。
而姜敏岿然不动,不管对方说出什么,都能滴水不漏又略带夸张地反驳过去。
而如果对方砸过来东西,他则轻轻侧身避过,让身边躲闪不及的其余朝臣挨这一下。
叶娇对姜敏默默伸了个拇指。
果然,若要吵架,还得姜敏出马。
是御案后的魏王李琛,制止了这场争吵。
他手握奏折重重拍击御案,道:“太子私藏弓弩案如何判决,最终还要听从圣裁。在此之前,兵部想问什么,就在朝堂问吧。大理寺怎么审案的,不如也在朝堂上,再审个清楚明白。你们准备准备,明日此时,就在紫宸殿,公审此案。”
李琛看起来正直无私、胸怀坦荡。朝臣渐渐止住议论,叶娇环视一圈,发觉几位尚书大人和丞相都不在这里。
或许,他们在御前侍疾吧。
不知道圣上怎么样了,他知道这里的争吵吗?
他那句话回荡在叶娇心中,久久不能平静。
——“所以政事堂、大理寺和兵部,是要合谋绞死朕的嫡子吗?”
不是的。
叶娇目光坚毅,紧握拳头,手臂紧贴衣袖,触碰里面的金牌。
如果太子无罪,当还他清白。
她虽然厌恶太子那个人,但是非公正,她分得清楚明白。
“请你一定要……”叶娇看着错综复杂又气势磅礴的重檐庑殿顶,在心中默默祈求,“一定要活下去。”
你是大唐的皇帝,是和善的家翁,是能够震慑魑魅魍魉的君主。
还是……给过我温暖关照和信任的长辈。
东宫内,六皇子李璨坐在一架秋千上,头靠秋千绳,轻轻晃动。
“瞧瞧,连三师都不敢来了,凉薄得很。”
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瞧着脸色冰冷的李璋,语含奚落。
“父皇重病,你还有心在此荡秋千。”李璋轻声叹息,虽然神情渐渐柔和,站姿却很僵硬。
李璨郁郁道:“皇室侍疾,但母后说人太多,过于嘈杂,把我赶出来了。其实我安静得很。嘈杂的是你那个亲兄弟,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,也不带块帕子,把地板弄得黏糊糊的,恶心得很。”
亲兄弟,自然是指一母同胞的赵王李璟。
想到他那一副没出息的样子,李璋便微微皱眉。
“五弟是真心盼着圣上好转。”
“我也盼着,”李璨这句话很真诚,“这会儿圣上如果驾崩,皇位可就是李琛的了。等他继位,先弄死你,再弄死我,最后割让陇右道送给格桑梅朵。大唐完蛋!”
陇右道在吐蕃以北,绿洲遍布、物产丰富,是大唐和西域诸国通商的要道,也一直是吐蕃觊觎的国土。
虽然是天大的事,但李璨说得很轻松。
“好在——”他微微停顿,脚踩地面后退几步,再抬起双腿,秋千晃晃悠悠,把他送往高处,又荡下来。
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门儿,荡了许久,秋千还没有停下。
他在风中,有些散乱的头发飘荡着,眉眼含笑,缓缓道:“好在,今日朝堂上,叶小郎中质疑大理寺,闹了一通,最终李琛答应,明日公审。”
大唐朝廷“郎中”一职的官员有很多,但是姓叶,又最小的,只有叶娇。
李璋神情微动,原本看着李璨的目光,转移到一边。
李璨看着他的神情,从秋千上跳起来,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。
“我一直觉得,傅明烛很蠢。”
“什么?”李璋回过神来,问道。
“没什么。”李璨抬脚向外走去,道,“我先走了,再待下去,二哥就得给我赶制衣服,再做个大浴盆。我讨厌穿别人的衣服,也讨厌用别人用过的东西。而且我泡澡需要花瓣,你们东宫,估计花也不多。”
李璋明白他的意思,点头道:“外面的事,劳你费心。”
李璨轻笑一声。
他扬长而去,过了半刻,两队禁军到达东宫门外,还算恭敬地开口道:“皇后娘娘有令,圣上重病,皇室宗亲除了在宫中侍疾者,不准出门半步。”
这是夺权前的滚滚乌云,横在东宫头顶。
晋州的雨停了,乌云却还凝聚在空中,久久不肯散去。
叶长庚翻身下马,迈过被雨水冲洗干净的门栏,步入李策院中。
“叶兄。”李策正站在院中呼吸雨后的空气,闻声唤道。
“我听说宫里——”叶长庚的声音戛然而止,他左右看看,谨慎道,“是不是?”
“是。”
“我们快回去!”叶长庚忽然转身,便要向外走。李策连忙上前,扯住他的衣袖。
“不要着急。”他目色冷静,“我们离开,晋州必乱。”
“已经够乱了,”叶长庚道,“还能怎么乱?”
“兵谏那种乱!”李策从容不迫道。
兵谏,用武力胁迫君主,进谏某事,以达到自己的目的。
“他们敢?”叶长庚目色如炬,额头青筋暴起。
“敢不敢,”李策的唇角竟有一丝笑意,“叶兄也查了几日,不如说说,你查到了什么。”
作者说:对不起,各位。192章上传错章节了,漏了李璨和林镜的重要剧情。今天已经辛苦白州编辑替换更改,大家可以回头再看看。今天更两章。